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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下的美歐經濟形勢展望與(yu) 政策走向

新冠疫情是經濟全球化以來影響世界經濟格局走向的一次重大外部衝(chong) 擊。IMF警告，此次新冠疫情帶來的衰退比此前預估的更為(wei) 嚴(yan) 重，這是一次真正的全球性危機。6月17日周二，IMF首席經濟學家Gita Gopinath表示，2020年發達國家和新興(xing) 市場經濟體(ti) 都將陷入衰退，這是大蕭條以來首次出現這樣的情況。另據世界銀行6月8日發布預測，受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影響，2020年全球經濟增速將下降至-5.2%。與(yu) 1月時的預測相比，下調了7.7個(ge) 百分點。其中美國-6.1%，下調了美國7.9個(ge) 百分點;歐盟-9.1%，下調了10.1個(ge) 百分點;中國1.0%，下調了4.9個(ge) 百分點;世界貿易總量為(wei) -13.4，下調了15.3個(ge) 百分點，為(wei) “二戰後最嚴(yan) 重的經濟衰退”。
一、新冠肺炎疫情對美國經濟影響
 

事實上，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後，美國在財政大規模舉(ju) 債(zhai) 和非常規貨幣寬鬆政策的刺激下，開始了長達十年的經濟擴張，但卻並未擺脫低速增長。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前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勞倫(lun) 斯•薩默斯在2013年曾提出:美國增長可能陷入長期停滯(Secular Stagnation)的局麵。IMF數據顯示，全球金融危機後，包括美國在內(nei) 的西方發達國家增長率遠低於(yu) 1929年之後的同期。
事實證明，即便2017年底，美國國會(hui) 通過《減稅和就業(ye) 法案》，實施了大規模減稅，但短期刺激措施未能提振經濟的持續增長。美國2019年經濟增長2.3%，低於(yu) 2018年2.9%的增長，連續二年未達特朗普設定的3%的目標，為(wei) 2016年以來最慢的一年，特別是在具破壞性的貿易緊張形勢下，企業(ye) 投資進一步下降。疫情徹底中斷了美國長期經濟景氣周期。為(wei) 克服疫情帶來的危機，美聯儲(chu) 購買(mai) 了2.1萬(wan) 億(yi) 美元的國債(zhai) 和抵押債(zhai) 券，大舉(ju) 向金融市場注入流動性，以及2萬(wan) 億(yi) 美元的財政刺激計劃以阻止經濟陷入深度衰退。

(一)美國經濟受疫情衝(chong) 擊在二季度將全麵顯現

隨著經濟重啟以及複工複產(chan) 加快，許多經濟指標會(hui) 出現明顯反彈。例如，5 月美國零售數據環比上漲17.7%，遠超 預期的8.4%。也創下1992年以來最大的單月環比記錄。但5月整體(ti) 零售消費量為(wei) 4855億(yi) 美元，依舊低於(yu) 2月高峰時的5273億(yi) 美元，比全年5月同比下降6.1%。政府大規模刺激計劃在4月底和5月初起到了一定成效。

然而，這種反彈態勢似乎預計不會(hui) 持久，也不會(hui) 出現V型複蘇。從(cong) 就業(ye) 市場看，4月份美國失業(ye) 率上升到14.7%， 創二戰結束以來的最高紀錄。自三月以來，美國已經有3300萬(wan) 人因新冠危機首次申請失業(ye) 救濟。由於(yu) 數據統計的延時，4 月份的失業(ye) 率隻是根據截至4月中旬的數據做出的評估，因此還不能完全體(ti) 現出就業(ye) 危機的嚴(yan) 重程度。美銀預計，失業(ye) 率將在第二季度末達到19%的峰值。但有更廣泛的失業(ye) 率衡量指標表明，當前失業(ye) 率已經超過了20%。在複蘇的最初階段，失業(ye) 率將在經濟重啟後急劇下降，但之後一段時間將保持在接近10%的水平。
此外，美國4月出口創紀錄下滑20.5%，進出口雙雙降至 十年最低。美國4月進口創紀錄下降13.7%，創2010年7月以來最低。其中，汽車及零部件、消費品進口和出口均創出階段性新低。當月貿易逆差上升16.7%。美國國會(hui) 預算辦公室預測認為(wei) ，美國二季度GDP按年率計算將下降38%，疫情幾乎將抹去美國過去四年的GDP增幅，預計2021年底美國的實際GDP將回落至2017年底的水平。

(二)美國資產(chan) 負債(zhai) 表惡化及其尾部風險大幅飆升

現在美國2萬(wan) 億(yi) 財政救助將“耗盡”，家庭和企業(ye) 麵臨(lin) 大 規模破產(chan) 風險。盡管此前美國政府發布的2萬(wan) 億(yi) 財政刺激法案預計能夠維持家庭/企業(ye) 三個(ge) 月基本生存，但“期限”將至，而新一輪刺激法案又或受阻於(yu) 參議院，短期內(nei) 難以快速執行。疫情驅使美國居民更偏向儲(chu) 蓄，在需求嚴(yan) 重下滑的背景下，儲(chu) 蓄對消費的擠占或將進一步延緩經濟複蘇進程。

首先，美企業(ye) 部門資產(chan) 負債(zhai) 表加速惡化。今年第一季度， 美國非金融企業(ye) 債(zhai) 務飆升，創下1952年以來的最高紀錄。 在新冠病毒大流行期間，許多公司正竭盡全力地獲取流動性，銀行貸款和企業(ye) 債(zhai) 發行量猛增。美國僵屍企業(ye) 數量已創曆史新高。低利率和大規模流動性注入已將美國僵屍企業(ye) 的數量推高至曆史最高水平。即使在新冠疫情前，十年的貨幣寬鬆已經大幅增加了僵屍企業(ye) 的數量。國際金融協會(hui) 表示，2020年第二季度，非金融企業(ye) 債(zhai) 券違約麵值躍升至700億(yi) 美元，為(wei) 有記錄以來的最高水平。其中美國公司占三分之二。

其次，美聯儲(chu) 資產(chan) 負債(zhai) 表規模和債(zhai) 務規模創曆史新高。
瑞銀預測，美聯儲(chu) 資產(chan) 負債(zhai) 表規模今年可能會(hui) 突破8萬(wan) 億(yi) 美元。經濟衰退和財政措施將導致赤字的大幅累積。在稅源收縮和開支大漲的雙重擠壓下，美國聯邦政府預算5月份的赤字錄得3990億(yi) 美元。比去年同期增長了92%。預計2020財年赤字將達到3.7萬(wan) 億(yi) 美元，比2019財年全年赤字高出276%。也將遠遠高於(yu) 2009財年創下的1.41萬(wan) 億(yi) 美元赤字的曆史記錄。因此，係統性金融與(yu) 債(zhai) 務風險加速累積，例如，未來美國利率上升風險和美元風險等，而債(zhai) 務風險轉移也將成為(wei) 美國的政策選項。

第三，地方政府可能通過增稅向企業(ye) 轉嫁負擔。根據亞(ya) 利桑那州立大學最新報告，由於(yu) 疫情衝(chong) 擊，美國至少有10個(ge) 州的稅收將下降 30%以上。預計各州的稅收收入將平均下 降20%，紐約州降幅將達到40%，而加州正在對企業(ye) 實施更高的稅收，以幫助解決(jue) 收入不足的問題。預算短缺正迫使州和市政府削減工作崗位和支出。2008年金融危機後，地方政府的緊縮政策阻礙了經濟複蘇。而國會(hui) 目前在向各州提供更多援助以填補資金缺口的問題上陷入僵局。
二、 新冠肺炎疫情對歐洲經濟影響

疫情對歐洲經濟衝(chong) 擊可謂“雪上加霜”。事實上，在疫情前，歐洲經濟就已經長期低迷。2018年歐盟28國和歐元 區19國國內(nei) 生產(chan) 總值的增速分別隻有1.9%和1.8%，2019年的增速則分別下降至1.2%和1.4%。疫情對各國經濟的重創十分明顯。根據歐盟統計局最新發布的數據，2020年第一季度，歐盟27國和歐元區19國國內(nei) 生產(chan) 總值環比分別下降3.5%和3.8%，同比分別下降2.7%和3.3%，創下1995年以來最大跌幅。其中法國下降5.8%，為(wei) 1949年以來單季度最大降幅;德國下降6.3%，降幅超過十年前的金融危機時期;意大利和西班牙分別下降4.7%和5.2%;歐盟未來經濟走勢更是不容樂(le) 觀。

此外，英國經濟在4月份萎縮了五分之一，環比萎縮了20.4%，同比萎縮了24.5%。工業(ye) 產(chan) 值環比下降了20.3%，其中製造業(ye) 產(chan) 值下降了近四分之一。在經濟中占主導地位的服務業(ye) 4月產(chan) 出較3月下滑19.0%，製造業(ye) 產(chan) 出則下降超過24%，建築業(ye) 產(chan) 出近乎腰斬。英國央行和英國的預算辦公室警告稱，今年英國經濟可能將出現三個(ge) 世紀以來程度最深的衰退。OECD預測，成員國中英國經濟將出現最大降幅，預計英國經濟今年將萎縮11.5%。
三、疫情進一步強化美歐保護主義(yi) 與(yu) “戰略自主”

全球化重塑了全球利益格局，新自由主義(yi) 讓位於(yu) 國家幹預主義(yi) ，大國競爭(zheng) 的本質也轉向了產(chan) 業(ye) 政策之間的競爭(zheng) 。從(cong) 美國看，特朗普為(wei) 吸引製造業(ye) 回流已窮盡一切手段。疫情之下，美國政府不斷加碼，加快供應鏈回遷，美國實現包括供應鏈獨立、製造業(ye) 獨立在內(nei) 的“全方位獨立”正成為(wei) 美國重要戰略選項。疫情衝(chong) 擊促使中美“脫鉤”，並重新審視高度依賴“中國製造”的問題，加速供應鏈轉移以及“國產(chan) 替代”，美國政府權力擴張成為(wei) 慣性。政府權力擴張是美國應對本次疫情的一大特點，除了動用各類緊急法案，實施出口限製等措施外，還體(ti) 現為(wei) 對企業(ye) 的掌控。如特朗普政府緊急啟動《國防生產(chan) 法案》力保戰略物資生產(chan) 本土化，同時，支持聯邦政府購入受影響公司股份。
從(cong) 歐洲方麵看，歐盟作為(wei) 全球製造業(ye) 規模最大的經濟體(ti) 之一，其企業(ye) 長期占據國際市場重要地位。然而近年來，歐 盟不僅(jin) 沒拉近與(yu) 美國差距，反而與(yu) 以中國為(wei) 代表的新興(xing) 經濟體(ti) 差距越來越小。出於(yu) 在國際競爭(zheng) 力格局及新產(chan) 業(ye) 革命中被邊緣化擔憂，以及對抗來自中美競爭(zheng) ，歐盟開始強調“戰略自主”。當前，歐盟一改市場自由化和政府不幹預的立場，已形成了“積極的產(chan) 業(ye) 政策”，力求與(yu) 中美科技企業(ye) 、戰略產(chan) 業(ye) 、技術標準等領域分庭抗禮，具體(ti) 政策包括培育“歐洲冠軍(jun) ”企業(ye) 、保護技術主權、征收“數字稅”以及加強規則製定權等。
其實這個(ge) 趨勢在《德國功業(ye) 2030戰略》就已經非常清晰了，在該戰略中明確提高製造業(ye) 在GDP當中的比重，從(cong) 目前的 23%(已是法國或美國份額的兩(liang) 倍)提高到25%，在全歐盟從(cong) 14%提高到20%;對從(cong) 歐盟外進口的產(chan) 品關(guan) 閉歐盟價(jia) 值鏈;指定特定的德國企業(ye) 為(wei) “國家龍頭企業(ye) ”;修改歐盟競爭(zheng) 法，以促進歐盟龍頭企業(ye) 的誕生，即使是以犧牲歐盟市場競爭(zheng) 為(wei) 代價(jia) ;允許德國國家政府購買(mai) 企業(ye) 股票，以阻止外國收購;以及對具有“重大經濟意義(yi) ”的產(chan) 業(ye) 進行廣泛的政府扶持。英國也計劃史無前例地成立250億(yi) 英鎊的國家主權財富基金，主要目的是為(wei) 了救助受重創的企業(ye) ，讓它們(men) 重現活力，在危機中暫時“國有化”這些企業(ye) ，將債(zhai) 權轉為(wei) 股權。
近期，歐委會(hui) 在“歐盟下一代”經濟複興(xing) 計劃中表示，複蘇計劃將以綠色協議、適應數字時代、倡導公平和包容為(wei) 基礎，並著力提高歐盟的韌性，進一步強化戰略自主權，包括維護戰略價(jia) 值鏈安全和加強外資審查，加強危機應對能力。同時，歐盟致力於(yu) 成為(wei) 負責任的全球領導力量，加強國際協調合作，推動實現全球性的複蘇。可見，歐盟在複蘇計劃中並非僅(jin) 著眼於(yu) 短期救助，而更多是著眼於(yu) 後疫情時代歐盟的全球戰略主動和領導力的塑造。
       （張茉楠：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美歐所首席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