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滿希望的月亮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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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在網上看到了月亮果，並且還是老家特產(chan) 館在賣，不假思索，立即下單買(mai) 了一袋，頗有點搶春運火車票的感覺。雖然受新冠疫情影響，快遞晚了很多天才送到，但也正因為(wei) 這段時間的等待，才讓我知道了在期盼著什麽(me) 。

在老家，月亮果也叫梅豆角，或糖角，不知何時起源，是中原地區一種常見的傳(chuan) 統點心，脆脆的麵皮裏灌滿了糖漿，外麵粘裹著一層糖粉、熟麵或白砂糖，因形如彎彎的月亮而得名。掰開月亮果，蜂蜜和白糖調成的晶瑩透亮的糖漿便緩緩流出，咬上一口，那種脆而不酥，軟而不膩，爽爽甜甜的感覺，是小時候無比期盼的美味。

20世紀90年代前，老家逢年過節，結婚送禮，封一封果子（老家一般把所有的點心都統稱果子，隻有特指某一種的時候才叫具體(ti) 的名字）必不可少。一般一封果子裏有江米條、一口酥等不同風味的點心，衡量一封果子的檔次高低，要看裏麵有沒有月亮果和月亮果的多少。那個(ge) 年代，特別是農(nong) 村，點心都是散裝的，一般都是買(mai) 幾樣拚成一包，以增加多樣性，同時也因為(wei) 不同的點心價(jia) 格有差異，可以控製成本。月亮果差不多是眾(zhong) 多點心中最貴的一種，所以，一封果子裏月亮果的多少，直接決(jue) 定了成本高低，如果一封果子全是月亮果，那就倆(lia) 字形容：豪橫。也正是這個(ge) 原因，月亮果便成了孩子們(men) 的最愛。

童年的記憶中，過年最高興(xing) 的事兒(er) 除了放炮，就是在不拆封的情況下，順著包果子的油紙縫“偷”串親(qin) 戚的果子吃，這樣的“作案手法”一般情況下大人發現不了，如果有幸能夠“偷”到月亮果，那是一件激動人心的大事情，我會(hui) 懷著極為(wei) 矛盾的心情把它吃下去。因為(wei) 怕家長發現而挨揍，所以需要快點兒(er) “銷贓”，但又因為(wei) 月亮果的美味，想慢慢享用，所以就在這戀戀不舍的矛盾中，迅速吃完，唯恐慢了它會(hui) “飛”走。

月亮果，是兒(er) 時甜美的記憶。月亮果，也是童年的一個(ge) 心結。

20世紀80年代初的一場秋雨後，小學二年級的我放學後踩著泥濘和小夥(huo) 伴們(men) 一起回家。剛從(cong) 學校走到回村的大路上，便看見同村的幾個(ge) 大人用杠子抬著兩(liang) 個(ge) 重重的口袋往村裏走。我們(men) 跑過去問口袋裏是什麽(me) ，抬口袋的一個(ge) 伯伯說：趕緊回家準備好碗，一會(hui) 兒(er) 回去分果子。我們(men) 幾個(ge) 一聽，歡呼雀躍，根本顧不上地上的泥水，又蹦又跳。但是轉念一想，問題又來了，不逢年過節，怎麽(me) 會(hui) 有果子吃，別是騙我們(men) 的。還是那個(ge) 伯伯說，因為(wei) 夏收不錯，並且剛結了糧款，生產(chan) 隊決(jue) 定買(mai) 些果子分給大家，他還讓我們(men) 摸摸、聞聞那口袋，凹凸的手感和點心的香味明確地告訴我們(men) ，伯伯說的是實話。於(yu) 是，我們(men) 幾個(ge) 興(xing) 高采烈，像保鏢一樣圍在兩(liang) 個(ge) 口袋周圍，跟著大人們(men) 深深的腳印往家走。兩(liang) 個(ge) 口袋隨著他們(men) 有節奏的腳步輕微擺著，繩子和杠子吱呀吱呀的摩擦聲，聽起來如此悅耳又有點兒(er) 揪心，總怕口袋會(hui) 掉到泥水裏。

回到家，我興(xing) 奮地告訴媽媽生產(chan) 隊要分果子了，趕緊拿碗出來。媽媽對此一點兒(er) 也不上心，認為(wei) 我在騙她，繼續幹著手中的活計，直到看見鄰居奶奶端著半碗分到的果子給孫子吃，媽媽才相信，問了分果子的地點，便讓我拿碗去領果子。可沒想到的是，我“駕著五彩祥雲(yun) ”去，踩著滿地爛泥回。當我趕到，果子已經分完了，我隻看到兩(liang) 個(ge) 空空的口袋和僅(jin) 剩的殘渣，那些殘渣裏有些明顯就是我最愛的月亮果掉下的尖尖。我問他們(men) 為(wei) 什麽(me) 還沒給我分就沒有了，那個(ge) 負責分果子的會(hui) 計說沒有我們(men) 家的，因為(wei) 我們(men) 家沒有整勞力。我聽了之後似懂非懂，不知道啥是整勞力，但是因為(wei) 我家沒有整勞力，所以沒果子吃的因果關(guan) 係我聽明白了。於(yu) 是我拿著空碗，踩著泥濘，掉著眼淚往家走，感覺自己就像那月亮果掉下的小尖尖，無助，悲傷(shang) 。

回到家裏，我哭著跟媽媽要果子吃，問媽媽什麽(me) 是整勞力，為(wei) 什麽(me) 我們(men) 家沒有整勞力，就是因為(wei) 沒有整勞力，我沒有了果子吃。媽媽看著我傷(shang) 心的樣子，也抹起了眼淚，告訴我整勞力就是能夠出整工幹農(nong) 活的人，因為(wei) 我爸爸是農(nong) 業(ye) 技術員，在外麵東(dong) 奔西跑搞育種，沒有在生產(chan) 隊出工，媽媽又因為(wei) 有哥哥、姐姐和我三個(ge) 孩子要照顧，所以不能出整工，最終我就沒有了果子吃。我聽得似懂非懂，但是有一點我明白了，的確沒果子吃了，更別想那心愛的月亮果了。那天，我感覺天陰沉的嚇人。

就在我不再惦記果子的時候，鄰居家的奶奶端著碗來了，說聽見我哭才知道沒分到果子，於(yu) 是就送些果子給我吃。媽媽連聲道謝，我也滿心歡喜，可是當我看到碗裏的果子時，喜悅的心情立刻消散了一半，因為(wei) 碗裏全是些不完整的點心，更別說我最愛的月亮果。作為(wei) 一個(ge) 孩子，似乎對此並不是太在意，在媽媽的歎息聲中，我把空碗還給了隔壁奶奶。

從(cong) 那時起，月亮果便成了我心中的一個(ge) 結，那是個(ge) 既甜又苦的結；月亮果，似乎成了我心中一個(ge) 隱隱未圓的夢和揮之不去的遺憾。

改革開放的腳步如此之快，以至於(yu) 當時代飛馳而過時，因為(wei) 突然增加的各類物質和信息量，我的記憶好像不再深刻。

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城市的散裝點心已經逐漸被西式點心和預包裝食品取代。雖然農(nong) 村逢年過節、走親(qin) 訪友還要封果子，但是品質已經明顯不如以前，因為(wei) 果子包看起來有點土，沒有那些花花綠綠的預包裝食品洋氣，所以銷量下降得厲害；90年代中後期，隨著預包裝食品的大規模生產(chan) ，大部分的散裝點心攤店不見了蹤影，因為(wei) 村裏進城務工的年輕人帶回來了更多農(nong) 村沒見過的新鮮物，就連老輩人也不太看得上果子包了；進入21世紀，中國成為(wei) 世界貿易組織的一員，改革開放的廣度、深度和速度又上了一個(ge) 新台階，經濟和社會(hui) 發展進入持續高速增長階段，中國人民的物質生活水平快速提升，各類預包裝食品隨著大小超市的普及極大豐(feng) 富了人們(men) 的生活，在老家，逢年過節、走親(qin) 訪友的果子包徹底被各類預包裝食品替代，越來越大的包裝盒替代了封果子的油紙，盒子裏的點心越來越精致，我再也無法隔著盒子“偷”出裏邊的點心，我兒(er) 時最愛的月亮果，不知道什麽(me) 時候起，再也沒走進過我的生活。

北京的疫情被控製住，賣家終於(yu) 發貨了，在每天的等待中，我甚至有了點“近鄉(xiang) 情更怯”的感覺，不知道收到的還是不是兒(er) 時最愛的月亮果。3天後收到快遞，包裝已經由油紙包升級成漂亮的塑料袋，我迫不及待的取出一枚，盡管它因跋涉千裏而“風塵仆仆”，外麵裹的糖粉和熟麵已經不完整，咬上一口，全是童年。那一刻我知道，月亮果從(cong) 來沒有離開過，是藏在心底的一個(ge) 兒(er) 時的遺憾，更是一種念想或者說希望，正是因為(wei) 有念想和希望在前方，我們(men) 才永不停歇。

小小的月亮果，從(cong) 逢年過節的標誌進入我們(men) 的日常生活，從(cong) 散裝油紙包到精美預包裝，從(cong) 地域攤點、商店銷售到通過電子商務走向全國。當它再次出現在麵前，我從(cong) 小小月亮果裏看到了中國社會(hui) 、經濟的快速發展和變遷，我更看到了小小月亮果在社會(hui) 發展大潮中起伏不沉的堅毅，看到了小小月亮果給人民帶來的致富希望，那是一種精神的回歸，一種自信的回歸。

短短幾十年，新中國的大地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駕駛著“複興(xing) 號列車”，帶領中國人民飛馳在中華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的軌道上。“天問”、“墨子”、“嫦娥”、“天宮”、“北鬥”、“奮鬥者”、“福建艦”、高鐵、5G……，我們(men) 奔跑著，我們(men) 的夢想在星辰大海，就像千百年中華民族對桂花飄香月宮的向往。

小小月亮果，是精神傳(chuan) 承，更裝滿了我們(men) 對美好生活的希望。